荊谷靈靠坐在床上，懷裏抱著孩子，床邊坐著卓二牛，手裏端著一碗湯，見到荊谷靈把孩子給餵飽了，道：“你也吃點東西，孩子體弱，你也得好好調理，楊大夫說了，坐月子這段時間可重要，坐好月子將來才能身體好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額頭上綁著布條，頭發披散著，把孩子放在身邊，這才從卓二牛手裏接過碗：“二牛，我老擔心六兒，你說，這出生才四斤多，這養了都快十天，孩子還是這樣……怎麽辦吶？”

“你別哭，別哭，坐月子不能掉眼淚的。”荊谷靈連忙道：“楊大夫說了，孩子是先天不足，早出來，一歲多之前都比較安靜，不鬧騰，過了這陣養好了就好了，你別擔心，這孩子福大命大，不會有事的。”

才能夠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孩子，荊谷靈一想到有可能沒了，心裏就難受。

彭氏，荊老二和卓二牛勸了又勸，凡事往好的想，往好的想，可不知是不是產後的緣故，荊谷靈就是提不起勁，有點抑郁，好在卓二牛待她和往昔一樣，有時候顧著她連孩子都顧不上，讓荊谷靈心裏好受多了。

“恩，我不想了。”

“不想就好不想就好，你看，六兒跟你長得一樣。”

“什麽嘛，你見過我小時候？”

“可不是，你小時候我可是經常見到的，那會兒一個小不點，跟奶貓一樣的，不過後來你就不常出來，身子不好，平日裏頂多到河邊洗洗衣服。”卓二牛是打小就想要把荊谷靈給娶回家了，每次見到都跟魂被勾走一樣，眼睛黏在荊谷靈身上挪不動。

一晃眼，成親都一年多，兩人孩子都有了，日子過得快，再過一陣又是一年中元節。

可惜天災*的，鎮上的瘟疫也不見好轉，生意蕭條不說，人心惶惶，出門都怕把病給帶進家門，人人都怕死，好在家裏一個人也沒出事，讓一下子稍稍安心。卓二牛抱著孩子，比之孩子剛出生的時候，抱孩子的動作熟練多了，“真的和你長得像，這孩子長大了怕是了不得。”

“什麽了不得了得的，我就希望六兒能平安長大，無病無災的過一輩子。”

兩人一塊逗著孩子，望著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，為人父母的喜悅溢於言表。

忽然外面又想起送葬隊伍的嗩吶聲，還有隱隱約約的哭喪，卓二牛一怔，看向荊谷靈，見荊谷靈臉上表情都變了，立刻道：“沒事，咱們家誰都不會有事的，只是可憐了，這次瘟疫死了不少人，就算過去了，怕鎮上要再恢覆從前也得不少時間。”

“這事情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。”

“快過去了，都有兩個月了，快過去了。”

“希望吧。”

木頭坐在院子裏，忽然想到什麽，跑回房間，拿了一個撥浪鼓後又跑到卓二牛他們屋裏：“姐，姐夫，你看我還有這個，這是鎮上還沒瘟疫的時候我買的，給我小外甥買的，怎麽樣，我這個舅舅疼我小外甥吧？”

“是是是，不過六兒可還玩不了。”

“沒事，我逗他玩。”

還沒滿月的孩子，渾身都暖暖的，脆弱得很，荊谷靈抱著的時候都很小心，生怕給傷著。不過好在家裏有彭氏，荊家四個孩子，彭氏一手拉扯大的，對付孩子最有一手，孩子到了她懷裏，不哭不鬧，還喜歡笑，神氣得不得了。

荊谷靈還笑說，這孩子就是跟外婆親。

“六兒，我是你舅舅，你什麽時候能開口叫人吶？”

“都還沒滿月，喊人還早著呢。”

被荊谷靈敲了一下腦袋瓜，木頭揉揉腦袋不滿道：“什麽嘛，你再打我我就變笨了，對了，日後我來教六兒讀書認字，先生都說我寫字好看，以後要是考不上功名，我就回來教書，給咱六兒開後門，讓他考去。”

“你這小子，都要十三歲了，還跟個小孩子一樣。”

“哼哼，我呀還沒娶媳婦前都是混小子。”

“得得得，讓娘給寵壞了。”

抱著孩子，卓二牛見姐弟倆又開始拌嘴，無奈的搖頭，低頭眼神溫柔的看著懷裏的小家夥——這可是他和荊谷靈的兒子，兩人的孩子。

木頭回屋念書，只剩下兩口子，卓二牛見荊谷靈不說話，不知道想什麽，便問道：“怎麽了？身子不舒服嗎？我給你打盆水來洗洗，大夫說了雖然坐月子期間不要多洗，但要是不舒服的話還是得好好洗一下，免得感染了。”

“不是，你說，我們村和隔壁村那麽近，也就一個時辰的路，我姐……我兩個姐姐都嫁到隔壁村了，這會兒沒消息，是不是——”

彭氏和荊老二平日在家裏也不提這些事，但荊谷靈瞧見過彭氏偷偷抹眼淚，到底是自家親閨女，即使嫁出去了，可心裏還是放不下。不出事還好，這出了事情，連點消息都沒有，可不讓人擔心發愁嗎？

聞言卓二牛道：“要不然我出去打聽一下，這裏過去到時近一些，一天也能來回。”

“你……這，我……”

“放心，不會有事的，我過去問問，要不我們一家都搬到鎮上來了，就算是真要是捎信的也找不到我們家。”

“那你小心點，帶著錢在身上，這種時候攢著銀子也沒什麽用了，還不如花到該花的地方，拿去救人。”荊谷靈從卓二牛懷裏接過孩子：“到底是一家人，要是兩個姐姐出事了，爹和娘估計也得難過，不如去看看，到底是怎麽回事，能幫多少幫多少。”

“恩，你在家裏安心坐月子，別胡思亂想，要是我今天沒回來，就是在那邊住下了，有事耽誤，你別瞎想。”

這外面亂七八糟的，荊谷靈到底是不放心，叮囑道：“你可千萬得小心。”

“知道了，我這就出去了，娘他們問起，你老實說就是，別瞞著。”

“哎。”

目送卓二牛出去，荊谷靈這顆心就懸起來。

雖說是各掃門前雪，而且她和那兩個姐姐感情不深，但到底是姐妹一場，加上記憶裏夾雜這的那些回憶，怕是這兩個姐姐待她也是不錯的，彭氏當年不喜歡她，平日倒都是上面兩個姐姐護著她，暗中給她拿好吃的。

卓二牛出門不久，彭氏就端著一碗藥進來，不見卓二牛，問道：“二牛怎麽不在旁邊看著你，上哪去了？”

端著藥，荊谷靈一聽彭氏的話，楞了一下才道：“娘，前段時間我瞧你偷偷抹眼淚，想是擔心兩個姐姐，所以我就讓二牛去村裏打聽下我姐她們現在的情況，也讓你和爹安心，出這麽大的事，總不能不聞不問的。”

“也不知道她們怎麽樣，這裏村裏那麽近，怕是——”

“娘，你別擔心，二牛已經去打聽了，要是一有大姐和二姐的消息肯定會第一時間回來的。”荊谷靈安慰道：“大姐二姐既有自有天相，肯定不會出事，您別自個擔心出病了，到時候反而讓大姐二姐擔心自責。”

聞言彭氏笑道：“就你會說話，什麽都讓你給說了。”

“既然放心了，那咱們就不傷心了，等二牛回來再說。”

“恩，你把藥喝了，在屋裏歇著。”彭氏見被荊谷靈抱著的小家夥乖得不行，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蛋：“這孩子也真是乖，到了你手裏就跟知道這是娘一樣，母子連心，什麽脾氣都沒了，長大了肯定是個模樣俊俏的小公子。”

“還小公子呢，只要不是混世魔王我就該笑了。”

“得了，你在屋裏休息，我出去了。”

“你慢點，別擔心了。”

目送彭氏離開，荊谷靈抱著孩子，輕輕拍打著孩子的背，雙眸含笑的望著懷裏的六兒：“六兒，娘不希望你是什麽小公子，就希望你平平安安長大，你爹安好無事，你外公外婆平安，你小舅舅和兩個姨母都能過得好，這樣家裏不遭災不遭難的，就好了。”

懷裏的小孩像是明白荊谷靈的心思，張了張嘴，在繈褓裏揮動著手。

這般可愛的動作自然讓身為母親的荊谷靈心一下化了，眼神溫柔得快滴出水來：“小家夥，你也明白娘的心思？真聰明，不愧是我生出來的孩子。”

說著，荊谷靈想到卓二牛，看向門口——多希望明天一早醒來就能見到卓二牛推門而入，和往日一樣手裏端著早飯，哄著她吃東西，抱著孩子在屋子裏轉來轉去……不敢去想，生怕想到任何不好的念頭讓自己陷進去，荊谷靈連忙收住自己的情緒。

“六兒，你說，你爹會平安回來的，對嗎？”

望著懷裏的孩子，荊谷靈想，給孩子取名字叫卓越，無論遇到什麽事，都能越過這道坎，繼續朝前。

忽然，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鏈子莫名斷了，掉在床上，荊谷靈心裏‘咯噔’一下，楞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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